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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道:“蛮好蛮好,总总费仔格心罢。”
说着,就开箱取出五百钞票交与帐房。
帐房接过,说:“我明日一早便往捐局中去,其余牌位上的衔条、身上的补子,以及衔牌灯笼等物,该用着官衔的,今晚即写字条,差人去知照便了。”
说罢便走,走到半扶梯,忽缩身转来问道:“我忘了一句最紧要的话,你家哥哥叫甚名字?”
宝玉不禁呆了一呆,答道:“阿呀,奴到勿晓得,只怕俚呒不名字格。”
帐房笑道:“他官名叫做阿二,岂不要笑死人呢?”
宝玉道:“实梗罢,费格大才,替俚取仔一个名字罢。”
帐房点点头方始下楼去了。
随即写了四张字条,一张是寿器店,一张是衣庄店,一张是漆器店,一张是灯笼店,各遣人分头去讫。
至于六局鼓手人等,方才已命人关照过了,不必细表。
少停帐房用过夜膳,等寿圣庵的和尚来了,已有九下多钟,即便作别而去。
当夜一班和尚计有七众,即在灵前做那系念功德,居中一位大和尚,左右六个散众,香烟缭绕,梵贝传宣,和着那钟鼓、铙钹、木鱼之声,十分聒耳,与施食的法事差不多,惟中间用一根丈余的红头绳,一头系在台上接引佛手中,一头系在死尸的大拇指上,是接引他到西方之意。
其实无甚道理,不过取其热闹,陪伴这个死尸罢了。
足足闹了一夜,至天明方止,大家都没有睡觉。
送和尚去后,隔得不多一回工夫,迎宾鼓手人等已到,刚在门前奏过乐,又来了几个扎彩匠,在灵前扎了一块白布匾额,檐前扎了四个大球、一扇大屏风,天井中扎了一个六角大宝盖,待等搭好了厂,方好挂上。
其时搭厂匠、木匠也一齐到来,顷刻之间,天井上面厂已搭好,下面板已铺好,尚不及八下钟,尽行停当。
正所谓有钱不消周时办,一些不错的。
这时候各匠都去,帐房也来了,问:“大先生可曾起身?”
相帮说:“昨夜大先生没有睡过呢。”
帐房点头,一径登楼,见了宝玉,就将这张捐官衔的实收,与用剩的十几块钱一并交与宝玉收藏。
宝玉接过一看,见那张实收上非但另取名字,连姓杜也改作姓胡了,因笑道:“轧实俚是姓杜呀,奴昨日忘记替说格。”
帐房忙道:“不改可不要紧吗?”
宝玉道:“横势俚勒里间搭,用奴格堂名,就让俚姓仔胡末哉,勿然,别人倒要缠差格,格落去改俚哉,省仔点周折罢。”
帐房听了,也不再说别话,要紧下楼办他的正事。
刚才坐下记帐,见成衣店将赶做的孝衣白带送来,是宝玉与玉莲等身上的,其余相帮、仆妇的白衣,均由寿器店租赁,无须再做。
成衣算过了帐,接连灯笼店、漆器店、衣庄店等陆续都到。
灯笼店送上矗灯、大门灯、提灯,以及明角灯上所贴的官衔字样;漆器店送上四对金字衔牌;衣庄店送上箭衣、蟒箭、外套、四品补服,连衬衫、棉袄、棉裤各件。
帐房即请宝玉下楼,过了一过目,方将发票上的帐算了一算,或付或欠,各店无不应允而退。
末后寿器店也将定合的棺材,定做的衾、枕、被、褥、桌围、牌位、仙童仙女,租赁的孝帏帐幔、细麻衣裙、男女孝衣裙带,尽行送至,所少的绢绫幡幢今日还用不着。
宝玉逐一细观,果然货真价实,有场面的了,就取银洋交与帐房,现付一半,余俟开吊日付清。
寿器店的伙计取洋而去,不必烦叙。
再说宝玉看相帮、拆管等众内外排场已毕,遂唤玉莲等与自己一同更换孝服,在灵前拜了一拜,各进孝帏哭了一场,早有阿金、阿珠等劝慰,拉他上楼休息,免得见景伤怀。
其实宝玉这场哭,原是照例具文,何尝是真的?然别人听他的哭声,依稀莺啭乔林,悲悲切切,如怨如诉,不禁为之酸鼻,那知他善于哭调,并不痛心。
及至回到楼上,想起今日虽有这样场面,足可夸耀于人前,所惜亲朋太少,报条无多,前来送殓的,只有几个亲近姊妹行中的人,真是一件憾事。
故待等出殡那天,必须大大的排场,方使路人皆知我豪阔。
再者开吊讣闻,不比报丧条子,无论稍稍认识的,都可以下一副讣,来者谅必较多,惟客人那边,怎好邀他们来帮我的场面呢?既而一想,吓,有了,我去请几位来点主,他们或者赏脸,也未可知。
此外各客是否可以下讣,且同帐房商议再定。
宝玉一念方毕,又是一念,因阿二既无妻室,那有子女,今日孝帏中缺少谢孝的尚不要紧,到了出材时候,出去一个空功布,岂不有失观瞻吗?怎奈此地亲族无人,何来嗣子?只好托阿金到育婴堂里去,抱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充作他的儿子,有何不可?
不言宝玉在楼头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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