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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脚下,禹城驿馆内。
白幡高挂,四壁无尘,一名年逾四十的男子一身藏青色朝服,静静地躺在一口薄棺里。
屋内一字排开四名仆人,都站在离棺材不远的地方默默垂首。
床边的矮几旁,一个身着素白儒裙的丫鬟正将一个黑色的“奠”字剪出来。
整个屋内都透出几许伤感与悲怆。
这像灵堂一样的布置都是在半个时辰之前做好的,虽说匆忙了些,但大抵该有的都有了。
若真要说差了点什么,大概就是棺材里的人还没咽气。
“你们记住了,入殓时一定要将棺材换成上好的、配玉兰雕花的沉香木,其他的木头,都没它来得考究。
”将死之人在薄棺之中字正腔圆地开口。
“出殡时的仪仗也不需要太隆重了,弄个百来人,意思一下就行了。
陪葬的东西里,张远志的字画一定要有,汝窑的瓷瓶要高脚的,林之栋的笔洗……”
“老爷。
”其中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林之栋去年就不做笔洗了,流传在外的也都有市无价,您看……”
“不做笔洗了?”棺材里的人猛然坐起身,“我床头第三个匣子里还有一个他早年做的,你拿出来给愉贵妃送过去,等我死后,她也好关照一下咱们府上。
”那焦急的架势,吓得老管家频频点头。
老管家跟着沈括有些年头了,眼见着他从六品殿仪做到四品大员,送出去的礼堆起来能绕护城河三圈不止。
如今沈括跟着瑞亲王祭拜泰山,老管家本以为这是个封官加冕的肥差,没想到的是他家老爷却在驿馆修整的当口,把准备供奉于山顶的祭山灵石给弄丢了。
遗失圣祖遗物是掉脑袋的死罪,沈括吓得不敢上报,就打算偷偷将自己埋了,好留个“全尸”。
屋内的气氛一时冷凝起来,门扉轻动,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响,是有人进来了。
夕阳的余晖穿过半开的门,打在一个小姑娘的脸上,不算明艳,却柔和了一室黯然。
她的脸上未施脂粉,头上松拢的发髻也只用了一支碧绿的步摇做装饰,一张俏脸干净澄澈,漂亮的杏眼并不张扬,顾盼之间自有一种灵秀的韵味。
沈括几乎一看见她进门,就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口里嚷嚷着:“衡衡过来。
”
少女清秀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僵硬。
毕竟,青天白日看见自己的爹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谁都能淡定自若的。
好在沈衡是个适应能力极强的姑娘,没等沈括半条腿迈出来就已经走了过去。
她姿态虔诚地将他塞回棺材,柔声道:“爹,再躺一会儿吧,傍晚就得将这棺材送回去了,人家死了的二姨婆还等着明早下葬呢。
”
鲜少有这种“现死现买棺材”的,就这口杉木棺材还是三十两银子一天租来的。
沈括闻言赶忙躺回去,抠着棺材板感叹:“还是你孝顺,跑了那么远给爹找棺材,旁人是决计做不到的。
”
沈衡默默点头,觉得他话都说到这分上了,那租棺材的钱就别问他要回来了。
她用帕子擦着他几日未洗的油头,问:“那祭山石您放在什么地方了?有没有可能是在行进的途中丢失的?”
她没看过那东西,只知道它被他爹搂着,跟搂祖宗牌位似的。
如果不是在驿馆弄丢的,那一定就是在路上出了问题。
“不可能,那灵石临到驿馆时都还放得好好的。
前天日头出来,我不过是将它擦拭了一下,放在院中晾了半个时辰就不见了。
驿馆四周一直有人严防死守,院子里除却外围巡逻的侍卫就是咱们府里的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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