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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所想,这天光漫长不急于片刻,然她愣头磕脑,偏要争这一时。
他的肠胃克化不动她的饭食,她的起意,也未必便如她所料,可以经受得住。
灵俏的姑娘不知利害,以为自己刚才那话拿捏住人的心神,还朝他泼了道水“看我做什么?你又要拒绝?”
池水结在绒密的眼睫中,挂在窄挺的鼻梁上欲落不落,玉面郎君纹丝不动,眼波又是潋滟,又是我见犹怜。
这便叫无上的眼福了吧?沃檀绕着指尖,正想再扔两句重话,猝然间乾坤颠倒,后脑被控着,声息尽数被收没。
池子很大,少说能同时泡十个人,池也很小,除了这一埠,别的地方都不安全。
毕竟仰面,容易溺着。
乾坤里有促乱,有泥泞,有葳蕤蔓延的火光,更有细小的潺潺。
沃檀两颊融融,原来的贪婪无厌变作无所适从,她感觉眼前出现个无形的坑,要把自己倾埋下去。
逛楼子看画本,她原以为自己才是个中行家,哪知此刻跟他一比,都都算些鸡鸣狗盗的皮毛,相形见拙。
这方浴池虽有雾,却并无风隙,那半明不透的幔帐本垂得好好的,陡然被一团积了水的布料给砸得晃动了下。
壁墙能投出手臂挥起的阴影,却照不出姑娘家越瞠越大的双眼,更拓不住那乱了套的,瓦解了的陶陶然。
此刻的沃檀,好不容易脱离熔浆般的交织,她像是跟这水已经融成一体,脑髓都化成浆,四肢更是仿佛可以流动。
以防她当真沉到水里头去,景昭两手掌得牢牢的。
与沃檀不同,他四平八稳,呼吸沉着。
眼里虽生波澜,却又因那波澜而越发亮若矅石。
“我只问一遍,当真要来?”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拿这种问题去问最经不得激的人。
“……怎么不来?你就这点本事么?”
沃檀面色衔哂,语带挑衅,以掩盖自己的窘态。
景昭笑了笑,喉间带着黑痣轻滑,目光走过她下颌那片无蔽“如此,那便没得退了。”
说不退便不退,即使是拿头撞他肩膀,哪怕是发蛮嚼得人痛,也没有拜别的道理。
而肠胃的那点不适,便如疾驰中的马儿身上落了只虱子似的,无足轻重。
沃檀以往在外跑时,曾见过那些穿街走巷拉南胡的,甚至还因多看了两眼而被教过。
南胡里头有种奏法,叫揉弦。
快了是为颤指,慢下来,则称引音。
倘使指法不对,关节不够灵活,便易有狼音或杂音,而气口控制得好,伸张有力的休止也便恰到好处。
而今时今日,她恍惚觉得自己便是那管南胡。
她小瞧了病秧子,他是个会家子,怯了勺的,反而是她。
她这邋里邋遢的一颗心,被卷到胶与漆时头滚过几遭,沾来些粗粝感。
这魂又飘着,要离不离地追着那些琐碎的懵懂。
而他眉眼蛊人,溪流间跃动的波光迸入了他的瞳孔之中。
原来温和如春,也能如桃花般多情,而那片轻亮温润,也会在深邃的变化里头,逐渐变得不那么清明。
而她则在他漆亮的眸子里头,慢慢碎成犯了怵的眼药。
至于缱绻二字为何那样难写,那样复杂,又拼凑得那样紧密,这个午后,她算是领会到了。
再有便是,她算是知道他跟别的男人什么区别了。
毕竟就算是回到寝殿里头,那承尘上绣的是个什么图样,她竟也没能看清楚。
窈窕的南胡无病呻吟,哼哼唧唧地打着拖腔“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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