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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问能力不及凶手万一,但毕生所求既已沦为泡影,余生对我而言也是枉然,我只求死前也能见这‘更高存在’一眼就知足了。
还记得那景教徒说的那句吗?‘主’虽是人难以感知的,但它会降临人间。
兴许这次豫章惨祸就是它降临所致,等它下次降临时我们就能遇见了。”
二人心绪如麻,惴惴议论了一天,依旧没能得出结论。
乐东云想兹事体大,岂容随心臆测,当回谷禀告岳父后再做决断,遂不再提论。
黄昏时叶闻道在溪里捉了几条鱼,两人草草吃罢,便去休息。
一连数日,叶闻道都是前后照顾,乐东云甚是感激。
这夜正是中秋,月色入户,乐东云忽念起李谪仙的《古朗月行》,念到最后一句时,恍生隔世之感,道:“忧来其如何,凄怆摧心肝……我原道李太白仗剑去国,纵酒酣歌,是何等的洒脱快意,却不料……嘿嘿……终究也同我们一般,脱离不开这个‘忧’字。”
叶闻道道:“喜忧难定,福祸无常,这世间的顺逆沉浮,非人力所能抗拒,但教你我欣戚两忘,倒也何忧非喜。”
乐东云惨笑道:“忧就是忧,喜就是喜,分明的很,要我将它们视同一律,却是不能。”
见叶闻道不说话,又问:“叶兄且来说说,这人与草木都是天地所生,照理来说也该如它们一般孤立自持、枯荣任意,却为何会多出这些愁苦?”
叶闻道道:“草木无情,而人皆有之,譬如星月之霜华,草木得之而受露,然李谪仙得之却能托物寓感、形之以文。
白露昼夜可碎,诗篇则千百年不绝,在我看来,这就是两者的不同。”
乐东云道:“生似暂寓,死如归去。
一旦百年之后,这昼夜可碎的霜露与千载不绝的诗篇,之于逝者而言,会有长短区别吗?情之一字,固有逸致之得,但若因此就该承担草木所不必的痛苦,那么这份情又要来何用?换言之,若活着的前提是忧患的话,那还不如不活!”
叶闻道低头应是,这让他想起了《秋水》中的那句“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
,想到了二十多年的求学生涯以及这月的困苦经历,不禁苦笑:“人云知命不忧,但我看来也是迥然。
这世事变幻无凭,出乎则仰,入乎则惑,或许生来便是如此,也或是我妄言了。”
两人望月感怀,均生无限归思,又过几日,乐东云感觉伤情稳定,遂决定行程。
叶闻道急忙阻止:“乐兄弟重伤在身,岂容再受奔波?不如待伤势痊愈再行赶路。”
乐东云道:“叶兄不知,上月我已给家中去了书信,说好节前抵返,一家三口过个实实在在的团圆节,哪料中途会有这番变故?如今距月中已过数日,我若再不回去,他们母子必定坐立难安。”
叶闻道见他归心似箭,亦不便阻拦,道:“既然这样,我也随你去,一路好多个照料。”
乐东云喜道:“如此甚好!
叶兄弟,你之前那些有关真理、全能的论述,说实话我不太懂,但岳丈当初在华夏宫专研谶纬之学,想来对你会有裨益。
如蒙不弃,待此番见过拙荆后,我们一齐前往他老人家的住处请教个明白。”
叶闻道久闻段干云除轻功绝学外,还精通秦汉谶纬之学,有预知天命、昭示凶吉的本领,早有拜谒贤者之心,当即欣然应允。
二人行出房屋,踏上朽桥,将哗哗流水踩在脚下。
乐东云道:“曾记幼时我随家父野居在此,日夜嬉闹,鸥鸟忘机。
而今世事为怀,已如这趟流水一般,去留失凭,聚散不定哪。”
叶闻道放目四望,只见长林丰草,辽辽不见边际,笑道:“岁月如流,零落将尽!
况人生如寄,但得今日相逢,则此生尽醉矣。
何忧不喜?何喜不忧?”
两人遂驾马择西而去。
是时秋阳敛退,金风乍起,十里草海翻滚,随风波渐推远去,隐约只听一个声音道:“秋风起,鲈鱼莼菜,张翰生涯!
不如归去!
不如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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