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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十九郎四岁能文六岁能诗,不意想我今日又在嵩阳观一睹风采。”
他说着微微一顿,旋即笑着说道,“说起来,我和十九郎还曾经见过数面,十九郎莫非不记得了?”
说话的人约摸十八九岁,头戴黑介帻,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竟是一位风采颇为出众的美男子。
站在他的面前,杜士仪能够清清楚楚地闻到那一股扑面而来的馨香。
他自然不会因此把人当做是女子,须知唐人最喜熏香,名门大族多有秘藏制香之法,对面这青年不过是好浓烈之香而已。
然而,听到对方一见面便对自己大加恭维,他不禁眉头微皱,随即还礼问道:“大兄莫非也是京兆府人?”
“十九郎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鄙人柳惜明,也常呼朋唤友去樊川杜曲游玩,故而这些年见过十九郎好几次了。”
见人回答得坦然,杜士仪扫了一眼座上其他人,见大多数人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这两人,他便微微笑道:“没想到竟是他乡遇故知。
大兄既然也是京兆府人,消息似乎迟了些,年前一场大病,不但几乎要了昔日只不过微有声名的杜十九一条性命,而且还让我从此之后文思半点也无,几乎再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诗文来。
若非我尚在稚龄的妹妹带着千里迢迢到嵩山求医,只怕便不会站在这儿了。”
此话一出,刚刚那些洛阳人士还在思量这京兆杜十九这么大名气,自己没听过是否有些孤陋寡闻,可此时此刻杜士仪这实情一说,他们在恍然大悟的同时,表情自是各不一样。
有的人摇头惋惜,有的人暗自摇头,也有的人幸灾乐祸,然而,不论心里怎么想,不少人却都拿眼睛去睨视那柳惜明。
面对这些显然有异的目光,柳惜明只能强自镇定地说道:“我这大半年都在洛阳,倒真的不知道十九郎竟不幸招此横祸。”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遭此横祸,我方知亲情可贵,否则也没有如今重见天日,更不会觉得否极泰来,反倒耿耿于怀所谓江郎才尽。”
泰然自若揭出了自己江郎才尽这个事实,听了柳惜明这般辩解,杜士仪却没事人似的,再次拱手道了一声幸会之后,便在众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坐到了柳惜明下首那最后一个坐席上。
只看今日纯以年纪论座次,这本就是他应有的座位。
“难得司马先生莅临嵩阳观,诸位刚刚既然都拜会了,现如今不当面请教,更待何时?”
观主宋福真仿佛没察觉到刚刚室内弥漫着的尴尬似的,径直做了开场白。
直到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明白,今日自己应邀而来并不是他所求司马黑云之事已经有了眉目,而是恰逢另一场盛会。
就不知道这位自己根本无从得知的司马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不但道士,就连洛阳也有人特地闻风赶来,其中不乏王郑著姓。
想着想着,他不禁好奇地抬眼打量其人,却不防目光和对方碰了个正着。
“司马先生的《坐忘论》,小子曾经通读多遍,其中真观第五中有云,虽有营求之事,莫生得失之心。
然而生者在世,除非圣人,否则若有营求,则必苛求得失。
敢问司马先生,这得失之心,从何而灭?”
一个年轻士子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那司马先生收回了刚刚打量杜士仪的目光,当即笑眯眯地说道:“正因为要做到如此殊为不易,所以我才在坐忘论中说,可力为之。
得失乃欲求,欲求乃天性,但既要坐忘,倘若不能把这些摒弃在外,又怎能心平气和?就好比我一清净世外之人,倘若和那些科举之中求出身的士子一般,和朝堂上但求再进一步的官员一般,非要求一个名动天下贵显一时,那便是得失之心太重了。
当年我就说过,阴阳数术不过异端,于治国无用,于修身更无用。
真正要求清净求出脱,首先得从自省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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