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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珂来到露台上,脚步声发出了些微动静,来到岑彻旁边,夜色中不太能看清楚岑彻的五官,即使如此,他也俊美得像个来自遥远世界的暗精灵,或是神秘年轻的法老,墨黑眼眸倒映出天边发光的地平线,平静凝视朵珂,哑声道:“怎么起来了?”
朵珂磨蹭过去慢慢抬手抱住他的腰:“你不也是。”
岑彻的腰窄而结实,腰肌和腹肌块垒分明,平坦精悍,朵珂脸埋在他胸膛蹭了蹭,深吸了口他身上棉质T恤好闻的气息,觉得人生从此圆满了。
岑彻一条胳臂环过朵珂肩背覆住她,嘲道:“你是不是有色心没色胆,嗯?东摸西摸吃彻总豆腐,当心你自己被吃掉。”
朵珂闷笑起来,抱着不放手,两人剪影安静地抱在一起,气氛渐渐沉淀,朵珂觉察到了岑彻心情的变化,她的到来就像微风在深沉的湖面上激起一阵涟漪,涟漪消失后,湖面再度恢复沉凝静止,朵珂有点不安,正迟疑着想开口,岑彻低声道:“我刚才梦到我妈了。”
朵珂想抬起头,岑彻的手却将她牢牢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让她看自己的表情,朵珂遂乖乖地靠着,等待他继续说。
岑彻低哑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连带着胸腔的振动一起传到她心里。
“她走的时候,我不在现场,是文叔亲自连夜坐飞机来接还在学校住宿的我,我考完试,正在宿舍收拾东西,有人过来喊我,说我家里人来了,在校长会客室,我没有收到任何事先的通知,以为是我妈,但去了只看到文叔,他坐在沙发上,我从来没见过他不笑的样子,但那次我见到了,看到他表情的瞬间,我被很可怕的预感击中,站在门口像中了咒一样没法动,没法走过去,文叔抬起头,走上来抱住我,只叫了我小彻,然后他就哽咽了,说不下去,我身体一下子能动了,挣开他跑出去,那是我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感觉,我一直飞奔到教学楼外面很远的地方,冬季校区在山上,到处都是雪,因为内心太恐怖了,我根本感觉不到冷,滑了一跤栽倒在雪地里,没了反应,文叔和学校其他人打着手电筒追出来找到我,文叔把我抱了回去,我记不清后面的事,一切都像梦游一样,很混乱,办手续、上飞机、回国……见到了我妈,她躺在很长的低温玻璃棺里面,他们说是实验室事故,我脑子一片空白,她闭着眼睛躺在那里,脸是灰色的,我晕了过去……上一次见到她是假期,返校前一天我还因为小事跟她生了闷气,第二天她来送机,过了安检,我一直往登机口那边走,她在我身后叫我名字,我回头去看,她努力对我招手,对我说了什么,我只随便挥了下手,就继续往前走,我根本没有想过,那是我这辈子最后一次见到她,我当时才十四岁,我和她的缘分,只有短暂的十四年。”
岑彻停了下来,单调平板的尾音有一丝脆弱的不稳。
沉默如同绷紧到极限后即将断裂的弦,他思绪被钉在了那个登机口,永远无法忘记的回忆画面中,暂时没法继续,朵珂鼻腔连带眼眶酸热,紧紧抱住了他,双手温柔至极地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像是要抚平一切痛苦,岑彻俯下身,以更紧密的力道抱住她,脸埋进了她散发着露水香气的柔软乌发,抵住了她的颈窝,朵珂刹那感到轻颤的睫毛连同滚烫的水意沾在脖子上。
良久,岑彻深呼吸,吁出一口滚烫的气,声音低不可闻,却沉甸甸如倾颓的海啸压向朵珂心坎:“我到现在都还梦到她,梦到她还活着,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吃她做的饭,吐槽没有文叔做的好吃,她用勺子敲我脑袋,她开车载我去岑氏实验室,以及其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有唯一一次,我梦到一个漆黑的房间,她躺在玻璃棺里,闭着眼,脸是灰色的,我无法动弹,被迫待在原地一直注视着那个意象,我醒了之后浑身发抖,失控惨叫,惊动了文叔,他陪我坐了一晚上,直到天明……只有那一次,是噩梦。”
朵珂终于不顾阻拦抬起脸望向岑彻,一下子撞入那双没有焦点的比夜色更深黑无光的眼眸中,她心口霎时翻搅起海水般的咸涩,直哽喉头,岑彻凝望着她,脸色极其苍白,仿若穿透了她,望向未可名状的虚空,濒死返照般动了动嘴唇:“之后发生了更多的事,我被人绑架,被关进了出不来的地方,噩梦变成了真的,主角成了自己,我疯了似的嘶吼抓挠,十个手指都挠出了血,最后我想,原来躺在里面是这种感觉,是不是只要我睡过去,再醒来就能看见我妈了,我就放弃了,沉进了噩梦深处,反而失去了恐惧的知觉,只是醒来的时候,我看到的是医院特护病房的天花板,还有文叔,我没能和她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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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惨烈恐怖的阴影随着他平淡单薄的叙述复活,连同浓重夜幕缓缓合拢,马上要将他们一并吞没,岑彻近在咫尺的脸模糊在了夜雾中,朵珂迅速眨掉眼里的水汽,吸了吸鼻子,略微提高声音:“尧,把灯打开。”
一秒后,嚓的一声,轻柔地像有人划燃了火柴,露台刹那亮起了柔和的环形灯带,周围立即看得见了,岑彻鲜明俊美的五官一瞬间从深黑如水的夜色中浮出,好像溺水之人浮出水面,痛苦被戛然止住后缓缓释放,神情有一缕空白的茫然。
朵珂伸手轻轻抚摸他的脸:“我知道尧是24小时服务型的,它肯定在,灯没开是因为你不让它开。”
岑彻表情泛起变化,就像血液不畅久被麻痹的肢体恢复了感知,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盯着朵珂,呼吸和心跳重新被朵珂听见,灵魂回到了人间。
他出神地望着朵珂,瞳孔深处重新有了两点光。
朵珂默默抚摸了一会儿他的脸颊,旋即用双手捧住他的脸,朝中间挤压,将岑彻挤出了小鸡嘴。
岑彻:“…………”
气氛里仅存的几分压抑被彻底扫空,岑彻面无表情抓住朵珂手腕,将她双手反剪到背后,低下头又狠又重地亲她的嘴唇。
过了片刻,朵珂靠在岑彻肩膀上闭着眼等待接吻的余韵过去,整个人被岑彻抱小孩一样抱在怀里,坐在他腿上,她睁开眼,眼角水润发红,唇也饱满鲜嫩,像被揉了的花瓣似的,有气无力地看着岑彻。
岑彻被她那种自下而上的瞪视看得心里一动,好像奶猫爪子挠了他一把,他胳臂都绷紧了,才克制住想要上手捏坏她的冲动。
他恢复了平时高冷中带点戏谑和嘲弄,其实亲密宠溺的态度,不轻不重地扯了下朵珂的发绺,朵珂发出含混的语气词作为抗议:“困了,想回去睡觉……”
岑彻站起来,将她打横抱着回去了二楼,进了朵珂卧室,将她放到被子上,朵珂指着手臂向他抱怨:“你看蚊子给我咬的包。”
岑彻从床头柜找出消肿止痒的药,斜坐在床沿,给她一点一点涂抹好了,无言的气氛渐渐流淌,朵珂能感觉到岑彻平静表象下压抑着的心情,药水涂好后,岑彻说:“睡吧,我回去了。”
朵珂和他对视一秒,起身从坐变为跪着,轻而无声地抱了上去,双手环住岑彻脖子不放,表达着纯然的依赖和喜欢,岑彻抬起手她脊背:“想我留下来?”
“你给我当抱枕,单纯的抱枕。”
朵珂强调。
岑彻轻笑一声,搂住朵珂掀开被子躺了下来,朵珂蜷缩到他胸口,岑彻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她头发,弄得朵珂痒酥酥的,两人没有说话,也都没有闭上眼睛睡觉,朵珂脑海中全是岑彻之前说的话,她不敢想象岑彻十四岁那年连续遭遇两段人生中最灰暗的经历,过后是怎么一点点走出来的,成为今天这样滴水不漏毫无弱点被手下敬服仰慕被竞争对手惧忌臣服的存在。
他并不是天生就气场高冷强势令人慑服,是因为惯性依靠的亲人不在了,才被迫过早成长,为了亲人留下的心血岑氏实验室,还远不到成年,就必须独自承担一切,处理事务难题、做决策纠错、学会思考预判、提防无数内外算计叵测人心,为岑氏实验室做长线战略规划,创办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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