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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治这个行当里,良心是个奢侈品,我维持不起。”
吕西安想起阿尔方斯之前对他说的话,阿尔方斯似乎从来都没有说错过,“既然迟早要抛弃掉,那么不如趁早。”
“您可要当心呀,”
克列蒙梭伸出一根指头,他脸上的表情带着威胁,“您掀起的是一阵难以预计的浪潮,等到浪潮退去,谁知道您会被冲到什么地方去呢?”
“许多人这辈子,要么没有胆量,要么没有机会,因此他们连冲上浪尖的机会都没有,与他们相比,我已经足够幸运了。”
吕西安说,“布朗热将军也许是个像您说的那样的蠢货,但他有上千万人的支持,这样的支持能把笨蛋也洗刷成天才的。
无论他把法兰西民族带向何方,这也是法兰西人民的选择,而他们自己也应当承担一切后果。”
“您跑来对我进行一番道德说教,是不是因为您自己不愿意承担自己判断失败的后果呢?您自己的党派在关于布朗热将军的问题上都不同意您的看法,您是不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犯了错,所以才到处说那位将军的坏话啊?”
这番话显然激怒了克列蒙梭,他用混杂着愤恨和不屑的眼神上下扫视了一番吕西安,随即就闭上了眼睛,将脑袋靠在座椅靠背上,摆出一副不屑于再和对方多说话的样子。
马车此时已经抵达了第十八区,吕西安从这里朝外看,与光鲜亮丽的香榭丽舍大街或是名流云集的圣奥诺雷大街相比,这里的一切显得都是那样寒酸。
街道的两边都是三四层的公寓楼,墙面被煤灰和泥土包裹上了一层灰黑色的壳,上面还有些白色的印记,那是燕子一类的鸟用粪便在上面留下的标志。
人行道上,穿着粗布衣服的工人和职员们,像是蚂蚁巢穴里的工蚁一样爬行着,他们是这个社会里的大多数,而就像工蚁一样,他们存在的目的就是被尽量地榨取价值,而余下的残渣就被抛到一边去自生自灭。
这里就是克列蒙梭的选区,看着窗外这些因为生活的重担而麻木的眼神,吕西安一点也不意外在这样的选区里当选的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都是些极端分子。
温和派只想着维持现有的秩序,可这些人就是在现有的秩序下受苦受难的一方,那些温吞水一样的观点吸引不了他们,就像吃惯了重口味食物的人吃不惯清淡的菜肴,只有那些极端的观点才能够在这里生存下去。
这些街区,自从中世纪以来,就是巴黎这个沸腾的锅炉当中爆发出的动乱之火的策源地,当这些人走上街头,用家具和铺路的砖石筑起街垒时,就意味着革命到来了。
与低矮破败的房屋相比,这里的街道显得不成比例的宽阔,其原因正是为了方便政府军镇压革命,那位巴黎大改造的设计师奥斯曼男爵不是说过吗——“炮弹可不会拐弯!”
宽阔的大街无法平息革命的火焰,这烈火如果烧向国内,就是另一场革命;如果烧向国外,就意味着又一场战争。
或许人们并不在乎什么政治思想或是权利,他们只是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愤怒而已。
马车停在一座临街的两层小楼前,这房子四四方方,是那种巴黎郊区常见的住宅,小资产阶级的商人们在退休之后就大多搬进一座这样的住宅里,最后在这棺材形状的房子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房门上挂着一块黄铜的牌匾,上面写着“乔治·克列蒙梭医生议员诊所事务所”
。
“这是您的办公室吗?”
吕西安朝睁开眼睛的克列蒙梭问道。
“一层是我的诊所外加议员办公室,二层是我的住宅。”
克列蒙梭推开车门,“我本想请您进去看看,但恐怕这样的地方入不了您的眼,所以我就在此说再见了。”
他跳下马车,“无论如何,还是感谢您带了我一程。”
说完,他不等吕西安回话,就将车门关上了。
吕西安看着克列蒙梭走上房门前的台阶,他的外套有些旧,裤腿的下摆上也沾着泥点子。
他走到门前,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门,随即消失在了门里。
“难道他真的是个道德主义者?”
吕西安在心里问自己,“我以为这样的人物在政治场上早已经像猛犸象一样灭绝了呢。”
吕西安敲了敲马车的前壁,让车夫开车,他决定找人调查一下克列蒙梭先生,看看他是否像他自己声称的那样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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