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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第3页）

仲可怀也，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将仲子兮，无踰我园，无折我树檀。

岂敢爱之？畏人之多言。

仲可怀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郑风&iddot;将仲子》

&ldo;郑风&rdo;的《将仲子》，是《诗经》里我最爱的篇章之一。

其实这篇既不哀婉也不缠绵，更不壮烈。

它只是在重复地，重复吟唱着一种无奈‐‐人言可畏。

总不免想起阮玲玉，她最后留在世间的书札上，最触目惊心的四个字，亦即是‐‐人言可畏。

人生到最后似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这四个字却是雪地上的红梅，耀人眼目地开。

看起来美不胜收，实际上那艳丽，是钉子生生钉入眼睛后流出的疼痛。

流言如罂粟，在流者口中灿烂如花，妖艳无比，传播者会有一种吸毒上瘾似的快意。

转到受者处，却自是杀人不见血的阴冷毒辣。

其实何止是阮玲玉，丧于这四字之手的人已不能胜数。

再远一点的唐朝，是关盼盼的燕子楼。

她因为白居易的闲话，议论她夫死不殉是不节也，羞愤之下绝食而死。

我在徽州时，看见如许贞节忠烈的牌坊，心知树起它们的并非石匠，而是那时代自认监守道德的卫道者和盲目跟从的大众，使之坚固的也非石料，而是口口相传的流言。

念及，纵然周遭风景如诗如画也未免心意沉凉。

先秦时代的男女交往，大约经历了由防范相对宽松到逐渐森严的变化过程。

周礼虽烦琐到让人发懵的地步，底子还是人性的温暖。

《周礼&iddot;地官&iddot;媒氏》称：&ldo;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

&rdo;在周代，周礼特地为男女青年的恋爱、婚配，保留了特定季令的选择自由。

一过&ldo;中春&rdo;，再要私相交往，则要被斥为&ldo;y奔&rdo;了。

这样的规定，大概跟那时的生产力文化种种不发达有关，人还因循保留了某些兽类本能。

到了春秋战国之际，男女之防就严格多了。

《孟子&iddot;滕文公下》说：&ldo;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

&rdo;连&ldo;钻穴隙&rdo;那么小小一下偷看，都要遭人贱骂，宋玉所言的邻女登墙窥他老人家三年的美好时光算是一去不返了。

郑是先秦时有名的&ldo;y奔&rdo;之地，可这个女子已经有了人言可畏的顾虑，可见社会舆论已到了可以杀人的地步。

相爱，却错了日映荷花的时候，于是变成了见不得天光的苦恋。

&ldo;畏我父母&rdo;，&ldo;畏我父兄&rdo;，&ldo;畏人之多言&rdo;，《东方之日》里的齐女是任性可爱的，《将仲子》里的郑女就是楚楚可怜的。

她个性温柔而谨慎，恳求着自己的情人‐‐你不要莽撞地去翻越村社的围墙，不要去攀里巷，不要想着爬过我家的墙，我不是爱惜这些树啊，更不是不愿和你相见，我只是担心的这样做会惊动了我的父母兄弟，让隔壁邻居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