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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安德烈

2004年10月25日

安德烈：

请你告诉我，你信中所说的&ldo;性、药、摇滚乐&rdo;是现实描述还是抽象隐喻?尽速回信。

2004年10月25日

：

能不能拜托拜托你，不要只跟我谈知识分子的大问题?生活里还有最凡俗的快乐：&ldo;性、药、摇滚乐&rdo;当然是一个隐喻。

我想表达的是，生命有很多种乐趣，所谓&ldo;药&rdo;，可以是酒精，也可以是足球或者任何让你全心投入、尽情燃烧的东西。

我想从弗洛伊德开始我们就已经知道人类是由直觉所左右的。

&ldo;摇滚乐&rdo;不仅只是音乐，它是一种生活方式和品味的总体概念，是一种自我解放，不在乎别人的眼光，自由自在的生活，对不可知的敢于探索，对人与人关系的联系加深……

安德烈

2004年10月26日

五、对玫瑰花的反抗

安德烈：

读你的信，感觉挺复杂。

想起跟你父亲在美国初识的时候，听他谈自己的旅行。

18岁的他，也是和一两个留着长发、穿着破牛仔裤的朋友，从德国一路hitchhike横过整个欧洲，到土耳其和希腊。

那是欧洲的1968年，学生运动兴起、嬉皮文化焕发的时代。

他提到在语言不通的国度里，发生车祸后的一团混乱;提到在西班牙设法勾引天主教堂里做弥撒的女孩;提到在一毛钱都没有的状况下，如何到希腊的农家里骗到一顿饭;提到在稻草堆里睡觉，看捷克的夜空里满天沉沉的星斗。

那时我23岁，刚从台湾到美国，很震惊为什么欧洲的青年人和我们的&ldo;玩&rdo;，就是一圈人围起来，唱歌、跳舞，玩大风吹或者躲蒙蒙，一起拍手或一起跺脚，做整齐划一的动作。

幼儿园的孩子们做的游戏，大学生一样起劲地做。

&ldo;群育&rdo;的概念藏在我们的&ldo;玩&rdo;后头，教我们从集体行动中寻找安全和快乐。

所以主要还不是物质匮乏的问题;一个欧洲青年和一个台湾青年，当时最主要的差别在于前者的个人思维和后者的集体思维。

脱离集体是一件可怕的、令人不安的事情。

更何况，我们被教导，读书求学固然是为了国家的强盛，&ldo;玩&rdo;，也同样是在达成一个集体的意志。

然而你爸爸那一代青年，是天生的自由自在吗?他们的父母，你的祖父母那一代人，不就在德国法西斯的集体意识里过日子的吗?也就是说，你爸爸和我所源出的背景其实是相像的。

我记得一个西柏林来的青年说，&ldo;一九六八年的一代&rdo;很多人会有意识地拒绝在阳台上种植父母那一代人喜欢的玫瑰、牡丹、大朵杜鹃等等，反而比较愿意去种植中国的竹子，而非欧洲本土的竹子，就隐隐象征了对玫瑰花的反叛。

&ldo;性、药、摇滚乐&rdo;是在那样一个背景下喊出来的渴望。

&ldo;一九六八年的一代&rdo;，做了父母，做了教师，仍然是反权威的父母和主张松散、反对努力奋发的教师，我的安德烈就是在这样的教育气氛中长大。

你的&ldo;懒散&rdo;，你的&ldo;拒绝追求第一名&rdo;哲学、你的自由宣言和对于&ldo;凡俗的快乐&rdo;的肯定，是其来有自的。

如果说你父亲那一代的&ldo;玩&rdo;还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尝试，你们的&ldo;玩&rdo;就已经是一种自然生态了。

我反对吗?我这&ldo;复杂深沉、假里假气&rdo;从来没学会&ldo;玩&rdo;的知识分子要对你道德劝说，教训你说蟋蟀和工蚁的故事吗?做母亲的我要不要告诉你，在全球化的竞争中，儿子，你一定要追求&ldo;第一名&rdo;，否则无法立足?

我不想这么说，安德烈。

譬如你说你特别看重你和朋友同侪相厮守相消磨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