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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第2页）

他知道我站在那里，也不理睬我。

过了一会儿才说：&ldo;崽，听话，出去玩。

&rdo;我没有动，用眼角死死地看着他，他的手还在那里扭动着。

黑暗中，他像一张白纸，薄薄地飘在风里。

半天，他跟我说：&ldo;出去玩，没有什么。

你大伯伯死了。

&rdo;爸爸似乎随着他的语言一起消失在那张破沙发里，那纸变形地卷缩起来，沙沙作响。

&ldo;是我害的……他们把他打成坏分子……他那么老实的人，能干什么坏事啊。

一直让他劳动改造……你大伯伯太老实了，没怨过我……我对不起他啊……&rdo;

多么深的噩梦，我对爸爸、对胡风伯伯也感到了一份对不起。

深深地对不起，是太对不起了，生活竟然把他们折磨成这样。

他们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噩梦了。

妈妈说：&ldo;你都想象不到，爸爸的老家，湖南茶陵县秩堂乡彭家祠村，也掀起了反胡风运动的狂澜。

&rdo;

我不敢接话，但是听到这些荒诞到极点的事情，几乎要笑起来。

这些不识字的农民怎么批判胡风？他们知道胡风是怎么一个人吗？……但是运动不仅能在精神上压迫人，也能在肉体上消灭人。

事情说着说着，就觉得说不下去了。

我从来也不是什么看破红尘的人，我是一个农民的后代，爸爸家祖祖辈辈都是给地主当长工的雇农，安平知命的庄稼人。

结果大伯伯彭开斋却为爸爸戴上了&ldo;坏分子&rdo;的帽子，受管制劳改。

爸爸接到大伯伯死讯的时候，正是三年饥荒时期，大伯因为家里没有吃的，活活饿死了，至死还戴着&ldo;坏分子&rdo;的帽子。

二伯伯彭象斋更是不由分说，爸爸的事情一出，立刻被开除党籍，撤销了乡长的职务，也戴上了&ldo;坏分子&rdo;的帽子，全家人受尽欺凌和侮辱。

即使这样，和胡风伯伯家相比，我们家的这点经历还是不算什么。

我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母亲，她把我们拉扯长大。

他们家呢，除了公安部现在还来的这些破家具，连一片纸屑都没有残存下来。

一九六六年的时候，胡风伯伯从秦城监狱解押出来不久，又和梅志阿姨被判了无期徒刑，送往劳改地。

看着晓山，我更没有什么可说的。

他在内蒙古草原上整整呆了十二年。

直到一九七七年重新开始恢复高考时，他才有了一次机会，他的成绩考得非常优秀。

即使这样，上面还下了红头文件，胡风的儿子不能进京，不能学文。

晓山不是这样理解的，他对我说：&ldo;我们这些人都是活得不错的，无望的不是我们这些人。

&rdo;

&ldo;那还有谁会比我们活得更糟糕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