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堡主一声怒喝后,又磕了一个头,“郎君若能既往不咎,我愿将此堡献上,奉郎君为主君,王氏一族皆可接进堡中,还有郎君家眷……从此便可锦衣玉食,再不必受漂泊之苦!
还有我堡中数百壮士,皆听郎君号令,数千苍头男女,皆愿以郎君马首是瞻啊!”
这听起来是一个好的开始,黑刃说道,你不考虑一下吗?
什么是‘好的开始’?她问道,当一个邬堡之主?
为什么不呢?你不是想要一个桃花源吗?黑刃轻飘飘地说道,以你的力量,你早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它啊。
院中一时静极了,所有人都凝神屏息,等她说话,只有火把发出噼噼啪啪的轻响。
太阳已经彻底落到了比陇西更西些的地方,于是起风时缠着血腥味儿的晚风便有些迫人的冷。
她揪着韩家大郎的手并未放松,只是往院中扫了一眼。
那些躲到水缸后,食槽后,还有柱子后,小心翼翼窥看她的妇人;
那些拎着刀,提着斧,气势汹汹色厉内荏的壮汉;
那些衣不蔽体,满身伤痕,骨瘦如柴的农人;
以及那些被绳索像捆牲口一样捆住,正准备往地牢里送的,捉来的流民;
还有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女。
就在那一瞬间,陆悬鱼忽然觉得心中的什么东西碎掉了。
我宁愿活在真实的地狱里,她说,也绝不能活在这样绝望的桃花源里。
她看向了老堡主,“你要我放过他,可以,只有一个条件。”
那张虽然胡须花白,却保养得十分有气派的脸上顿时露出大喜过望的神情,“郎君请讲!”
“只要他的胸膛比我的黑刃更坚硬,”
她说,“我就放过他——这是我的道理,也是你们的道理。”
那把长剑自他心爱的长子身前捅进去,就在那一瞬间,他那个粗鲁的,蛮横的,孝顺的,忠诚的儿子,就那样软软的瘫了下去。
那是他的长子……他寄予了全部期望的长子!
尽管他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好色贪财,下手没轻没重,但年轻人不都是那样的吗?!
为何只有他的儿子要遭受这样的厄运呢?!
天理何在?!
天道何存?!
老堡主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哀嚎,随着他的手势,他身边的每一个男子,都提着环首刀,再一次地扑了过去!
这些人不是西凉兵,不是陷阵营,他们不懂得与她交战,短兵是不成的,要阵型密集,长牌长兵,要悍不畏死,要纪律严明。
她仿佛不是在与什么人战斗,仿佛变成了一只猫头鹰,黄鼠狼,正在养鸡场里大杀特杀,那些人也不像真正的人,而像是什么割草游戏里的小兵,炮灰,不值一提的什么东西,杀就杀了,不会发出一声呻吟,半声哀鸣。
她就这样带着这一群人,沿着邬堡内墙走了一圈,也杀了一圈,她其实杀得并不多,因为其中有许多人呼呼喝喝的就是不肯上前,等到她快走回邬堡正门的空场前时,那些人已经四散得差不多了。
……连那些妇人也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老堡主还瘫坐在地上,抱着他儿子的尸体。
虽然不应该打扰一位悲伤的老人,但秉着要提高一点效率,尽早结束战斗的初衷,她在他面前站定了。
“打扰一下,”
她说,“你还有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他们都在哪?”
老人那双哭红了的眼神一瞬间变了,他嚎叫着,伸出两只手,想要扑上前掐死她,却被她一脚踹倒在地上!
“我先不杀你,”
她说,“我总得和你的儿孙把道理讲完,然后再来与你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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