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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头困惑地去看母亲,母亲却只是对她微笑,眼中有她那时尚且看不懂的哀色。
游侠要带她们立刻出城,只是那时母亲已经病得极重,她在牢中受了很多罪,已经神智不清无法行走,那游侠见状也只得停留片刻为她母亲抓药,而就是这一个停留,让一切都乱了套。
她父亲就算手眼通天,尚方狱内平白少了两个人的事也决然无法隐瞒太久,何况那时父亲已经失势。
事情被揭破后官兵即在城中大肆搜捕,那游侠见状不妙,心知无法在城中继续停留,便意图趁夜带她们母女出城。
原本守城的官兵已经被父亲的人买通,但搜捕令一出此事便生出变数,建康城的所有城门都添了许多官兵,持刀佩甲,再难浑水摸鱼。
可那游侠事先不知事情生此大变,遂在城门前被官兵拦住,几番盘问后便发现他们三人可疑,立时便要锁拿。
沈西泠那时其实也已染上风寒,只是母亲病得太重,她也已经无暇顾及自身。
她不过是靠一股能一家团聚的妄念顶着,当那游侠当着她的面被官兵锁拿之时,她的希望便忽然破灭了。
那是一个令她多年梦魇的场面:母亲昏厥在她怀里,她是那样瘦、那样轻,父亲一只手便能将她抱起来,可是那时候却压得年幼的沈西泠喘不过气来。
她跪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位来救她们的游侠与守城的甲士们殊死搏杀,却被那么多人轻易地击倒,他被他们反锁着胳膊按在地上,脸陷入脏污的泥土里,看向她的眼神中充满愧疚与绝望。
她的眼眶和呼吸全都滚烫,眼前天旋地转光怪陆离,她恍惚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也不知道周遭发生了什么。
她想她也许只是做了一场噩梦,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母亲还是好好的,父亲也来了,会将她上回想要的那个草编的小蚱蜢送给她。
可是那个时候却下起雪。
建康城十数年不曾下过雪了,那一年的冬天却一连下了好几场,冰冷的雪花落在她脸上,将她一切妄想都了断干净,她眼前父亲与母亲执手相携的样子像春江花月一样变成泡影匆匆褪去,眼前只剩下一场皑皑的大雪,耳边的一切声息也忽然消弭,明明那时她身边那样嘈杂,在她听来却仿佛是一片死寂。
就在那片死寂里,她恍惚听到一阵铜铃声。
舆轮徐动,自长街那头驶来一辆马车,香木车身,四角缀着铜铃,窗牖被一帘绉纱遮挡,看不见车中坐的人。
拉车的两匹马高大健壮,马蹄踏在尚未积起的、极薄的雪上,鼻中打出响啼、喷出白气,在雪夜发出低低的嘶鸣。
即便在建康这等天下至为繁华之地,如此华贵的马车也并不多见。
沈西泠曾见过这样的马车,是两年前上元观灯时父亲带她坐的。
那是她第一次坐马车,还是如此华贵的马车,自然十分新奇欢喜,她父亲见她那样高兴,不知为何却神色忧伤,对她说了好多声“文文,对不起”
。
她至今都不晓得那时父亲为何要对她抱歉,只是此时此刻却生了臆想,以为是父亲来了,那帘子一挑开她温和而高大的父亲便会从车中走下来,将母亲和她都带回家去。
他会请最好的大夫为母亲看病,会做一大桌子好吃的饭菜来安慰她们,她一定会吃得特别香,母亲会笑得特别温柔。
可那时她只听到那一帘绉纱后传来一个淡漠的声音,是那马车的主人在问他的家仆:“外头何事?”
他的家仆躬身回答道:“公子,正是风荷苑的那几个罪奴,被军爷扣了。”
“哦?”
那人的语气微微挑起来,“抓住了?”
他的家奴应声,随后恭敬地为他挑开了车帘,他便从车中缓步走出。
那就是沈西泠与齐婴的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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