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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面上显出鄙薄之色,碍于皇帝尚未开口,亦不敢造次。
太子面色平淡,只静静瞧着。
皇帝抬手解开红绳,缓缓展开卷轴,发觉这是一幅谢怀琤亲笔写就的贺寿诗。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凝眸看下来,神色波澜不惊,似乎对这上头的内容并无任何感觉。
然而贵妃离得近,却清晰地看出他眼底的怀念之色,仿若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竟还显出了几分身为人父的慈爱,不由得面上一冷。
御座之上许久不曾有动静。
众人深知谢怀琤尴尬的身份,也无人敢轻易出声。
谢怀琤沉默地跪着,微微前倾着身子,目光落在面前那华贵的地毯上。
他面色淡漠,仿佛对皇帝的任何反应都能坦然接受。
“起来吧。”
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终于开口,声音淡淡,不带任何情绪,却足以让众人讶异不已了。
多年来大大小小的宫宴上,若是谢怀琤被准许出现,皇帝对他要么是视而不见,要么是满脸厌烦,从未像今天这般心平气和。
姜清窈心底亦是惊讶,暗自思忖不知何事让皇帝忽然换了态度。
她回想着方才那江南丝竹之音,难道竟是因为那柔婉的曲调勾起了皇帝心中的旧忆,令他忽而念及昔日旧情,才会对这个冷落已久的儿子生起了一丝怜悯?
她心中思绪起伏,抬眼见谢怀琤已经起身,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脊背挺直,却并未直视天颜,因而也没有看见皇帝望向他那复杂的眼神。
皇帝素来是威严的,眉骨高耸,眼神肃然,不笑时,那双眼睛会透着凛冽的寒光,唇角向下捺着,随意一眼便能让人如坠冰窖。
然而此刻,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却意外地没有浓重的厌恶,反倒是一种带着怔忡的漠然。
这般眼神原不该出现在帝王身上,可姜清窈看得明白,那分明是一种怀念。
他就那样扫视着眼前的这个儿子,似乎已经许久不曾这样仔仔细细看过。
许久,皇帝低低咳嗽了一声,嗓音微微沙哑:“坐吧。”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这句话纵然只是一句寻常的话,但却已经许久不曾出现在此种场合。
御座之下的众人虽沉默着,但面上俱是惊愕。
要知道,皇帝对谢怀琤这般平静实属难得,如今竟还这般温和地赐座,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如此情状,不禁让人猜测:莫非谢怀琤做了什么事,才会让皇帝转怒为喜,重新对他关怀起来?
姜清窈心头微微一跳。
倘若圣心转圜,那么谢怀琤往后应当能够好过一些吧?他从前那般备受欺凌的事情,大约就不会发生了。
这个念头刚在心上闪过,耳边便听见贵妃的声音:“陛下,宫中还排了几出戏尚未演,不知陛下还看不看?”
皇帝回神,随意地点点头:“既然早些时日就排好了,便演吧。”
贵妃招来宫人,吩咐了几句,那人很快退下,不多时便领着妆扮后的伶官款款上场,轻声曼语唱了起来,谢怀琤便顺势退了下去。
几出戏正喜庆洋洋地唱着,皇帝却面有疲态,想来是热闹了一整日,有些倦怠了。
因而,他只阖了眼,慢慢抿着茶水,懒懒地听着那婉转唱腔。
姜清窈咀嚼着点心,专注地看着那些伶人挥袖踏步。
她饮了口茶,略略缓了缓,正欲再拈起一块糕点时,偶一侧头,却见上首的皇帝忽然冷了脸色,全然不复方才的温和。
此时伶人已演完了一出传统的贺寿戏,换了一出轻松惬意的戏,正唱着几句词:
“烟雨袅袅落小亭,恰柳边人初立。”
“却逢那双飞燕,看那人羞掩了芙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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