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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已至此,那老祖索性抬起手,将满满一炉香灰随手摄来,虚虚聚在他枯瘦掌中,而后袖劲一甩,那炉灰便化作灰白色的一道长虹,仿着当日境况,以灰烬为墨,大殿金壁作纸,由上至下,凝成两列龙飞凤舞的大字。
那字悬于半空,直至如今,犹在咄咄质问——你之秩序,教化宗门弟子如何?
飞光放眼望去,见此问凝聚不散,字字如斗大小,首字可接金梁金瓦,尾字直抵地上玉砖,压得殿中三清巍峨造相也稍逊一筹。
他见着这字,便如同亲眼见了老祖当时处境,迟疑半晌才道:“这是第一问。
还有三问,你可答得上来?”
那老祖脸颊凹陷,立在暗处,被光影雕刻得犹如一具衣冠髑髅,飞光问了他这一声,他便苦笑着又拂了拂袖,空中大字顷刻变了形貌,新的那行字,分明写的是——你之秩序,教化自己如何?
飞光凝神看了片刻,以为十拿九稳,于是轻声开解了一句:“这第二问,你不是做到了吗?”
谁知那老祖摆手长叹,黯然道:“我活了近千年的光景,平生风波何止数万,要是事事都按规章法度过一遍秤,总有几桩旧事骗不过自己。
真要细究,其实这一问也答得勉强。”
他看飞光潜心在听,于是挑了一桩不甚要紧的琐事细说:“像是数百年前,我与几位同修结伴游历,途中救助了一只开启灵智的野狐,一位儒门仙宗的道友最是长情,执意带回宗门教养。
按法度来说,驭兽正统之法,都是焚香祷祝相请,哪有从路边捡回宗门的?但我当时年岁尚轻,心里极为羡慕,几次登门去看,至今还记得那野狐盘膝醉酒的憨态。
这点末微心思,时日一久也就散了,硬要强提法度,法度如何教化得了?”
飞光细细一想,倒也能体悟两分。
譬如久病之人,数十年都谨遵医嘱,但总有一日、一时、一瞬、一餐,忍不住会动饮食无忌的心思。
这点依意而行,骤轻生死的末微之意,医嘱哪能时时刻刻都教化得了?
那老祖缓了片刻,将手虚虚一抹,半空飞灰随之崩落。
他将余灰尽数拢入拳中,嘴里低声道:“再然后,我就见着了第三问。
第三问说的是:你遵循秩序以来……可有悔?”
待他再张开手掌,那一把灰烬也重新浮起,纷纷掠入炉中。
飞光自然要问:“你真有悔恨之事?”
那老祖犹豫许久,方道:“我原有一名勤勉师侄,两百年内,已将万霞山驭兽法门都练得纯熟,而后渐渐显出些心性偏激的端倪,整日钻研些歹毒阵法,与正道相去甚远。
老宗主好生劝诫看管了十余年,此人不见半分悔改之心,老宗主便问到了我头上,看看如何处置是好?”
飞光蹙眉道:“宗主自己难以评判?”
“飞光所想不错。
一样是清理门户,宗里有人便说:‘他心性不佳,修为却了得,哪怕逐出师门,在人间也是余祸无穷’;亦有人说:‘万万不能废他灵根丹田。
此子还未真正犯下大错,总是无辜,只训诫一番,褫夺弟子名分即可’。
两边相持不下,是我翻遍规章刑典,最后定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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