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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自己保重……」双掌合十,皇后地对著列丹弓的背影拜了拜,笑容像极了狡结的狐狸。
* * *
隔日,外使前来朝贡,对著龙椅上的皇帝恭敬地献上贡品。
大殿依旧辉煌、朝臣依旧分列而立,只有一些明眼人看出那细微的区别。
「皇上……腰後面的软垫……还有您坐著的软垫……要不要……再添上几个?」今日轮值当差,站在龙椅附近的赵央,压低嗓子偷偷询问。
「甚好……多谢……」
御座上,楚云溪拧眉苦笑,不著痕迹地把酸软的腰慢慢靠向背後软垫。
台阶下,使臣依旧朗诵著曾被某人唾弃是千篇一律玩不出新花招的歌功颂德。
英雄泪(24)
(24)
楚云溪挥汗落下最後一回钉耙,埋下青棵的种子,再将翻起的土细细地铺在种子上,用勺子从脚边的木桶内舀了杓水洒在土面,接著用脚将土块踏得密实些。
田边陆续传来父母妻儿喊男人们回家吃饭的声音,每一次,总让楚云溪浮露微笑。
拄著铁耙,挥手与一起农忙了一天的男人们道别,看著他们收起农具,牵著老婆孩子或与年迈父母并肩回家。
这……才是「家」吧!
皇族自出生起,身边便为绕著无数的宫娥太监,别说与贵为帝王的父亲有什麽互动,就连生下自己的母亲,也生份地迥异於寻常百姓人家。
尤其他一生下来,就封了东宫成为太子,还记得年幼时,想见上自己母后一面,都得绕过大半个内宫,还得在殿外等人通传。
好不容易见上一面,能跟母后说上几句话,却又得依循每日惯例的习课,回到自己的殿阁面对前来授课的太傅。
对著父亲,不能喊爹,得喊父皇;对著母亲,不能喊娘,须得尊一声母后。
当同龄孩子举著双臂喊著要爹娘抱抱的时候,自己又在做什麽?
好像在学武吧?又好像已经背熟了千字文,正准备开始读诗经?
旁边的人,尊他「太子」、称他「殿下」,又或者全都凑到一块,恭恭敬敬跪在他脚下,喊他「太子殿下」。
伺候的宫人们会喊他「主子」、父皇母后除了偶尔喊他声「溪儿」,多数时间都叫他「皇儿」。
记得,四岁还是五岁吧!
灯火通明的东宫,他一个人反锁在房内,在铺天盖地的白纸上,一遍又一遍写著自己的名字──楚云溪──像是怕连自己也要忘了他的名字一般,无以明述的惶恐让他不得不发了疯似地书写自己的名。
然而这里不同,周边交错的人们,会漾著笑、举著手臂挥舞,大声又开心地喊著自己的名字。
有的喊他「云溪哥哥」、有的喊他「云兄」,有的喊他「云大哥」。
从前,幸福仅是个加总起来二十多划的字;现在,幸福俯拾即是。
它埋在烈日灼晒的泥土里,一钉耙就刨了出来;它伴随在身边人亲切喊他名字的声音中,只要举臂回应就能感受得到。
搬砖头是幸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是幸福、就连在大雨中奔跑却失足摔跤,被巴铁一干人不给脸狂笑,也觉得幸福。
离宫前,曾经揣揣不安,只觉前途茫然。
可现在,楚云溪觉得自己就像是拥有一座宝山,奢侈地收藏不断冒出的幸福。
心改,念转。
楚云溪只觉得自己就像只埋在土里数年的蝉,如今钻出了泥土爬上了枝枒,正一点一点地蜕碎那身上的壳,逐露羽化扬翅高飞的那道裂缝。
「该回去了。
」
看著天边缓沉的夕阳,楚云溪闭上眼,深深吸入飘散了土味的空气,然後才睁开双目,收拾起耕作的农具,回到那间虽是用稻草砖头砌成,却著著实实是自己的那个「家」。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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