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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望去,南大洋村的地势状若龟背。
人们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从南大洋取土,垫起高高的大房身。
随着地势,越往下房身越高。
房身上建起干打垒,屋顶苫上南大洋里的苇子,又防雨又暖和。
邵勇带着众人,撑着木筏直奔中街。
来到村口,看洪水虽猛,却多在房身以下,这才把悬着的心稍稍放下。
南大洋村中街地势最高,西北和西南地势偏低。
邵勇不敢怠慢,撑着木筏,顺着变成河的街道,划向西北街。
中街往南,一条不宽的巷子里,浊黄的洪水打着旋儿,漂浮的枯枝、菜叶,在水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
邵勇家的院子上了水,洪水比门槛还高,可邵大妈在门槛外叠起了水坝,如同一座瓮城。
邵大妈隔三差五,拿水瓢把渗进瓮城的水淘出去。
十五岁那年,邵勇爹病逝。
邵大妈独自把邵逸、邵勇姐弟俩拉扯大。
邵逸中学毕业后,干了两年农活,因为书念得好,被抽调到村小学当了民办老师。
后来成了小家,调到婆家那边小学工作。
队上分口粮要看工分。
邵勇爹刚走那阵儿,邵大妈眼睛哭出了毛病,队上的农活干不顺手,出的工不多。
队里分粮时,把上等的粮食,先分给了家里劳动力多、挣工分多的人家。
劳动力少,贡献小的人家,就只能分马料。
邵逸、邵勇的中学在三岔口,离南大洋十几里,上下学全靠走。
早上要比三岔口的学生提前一个小时,下午放学又要晚回家一个小时。
邵逸上初中那会儿,家里虽穷,但邵勇爹心疼女儿,中午给邵逸带的饭盒里,是粟米掺了大米的二米饭。
轮到邵勇上初中,父亲身体垮了,家里更难了,邵勇中午的饭盒里就只能带粟米。
学校有座小食堂,午饭时每班派出值日生,把全班的饭盒用柳条筐抬回教室。
干部、工人子弟和家里条件好的同学,脸上挂着自信的神情,最先挤向柳条筐,手里垫着抹布,把饭盒捧在手上,得意地揭开铝制饭盒,亮出白花花、软糁糁、香喷喷的大米干饭。
回到座位上,还会取一只精致的小菜盒。
邵勇是最后取饭盒的几个人之一。
他没有菜盒,只有家里带来的几根咸萝卜条。
这个年龄的少年有着强烈的自尊。
为了不被同学发现,他拿了饭盒躲到教室后面的小树林里吃。
从第二天起,粗劣的食物,就成了这个少年不肯轻易示人的秘密。
到了秋底,邵勇死活不肯带饭盒了,因为入冬天冷,在小树林里吃显然不太合适。
他整个下午都饥肠辘辘,不仅要忍受饥饿,而且还要极力控制肚子里滚动的雷声。
完全可以想象,不吃午饭,坚持下午学习,脑袋的状态。
对一个身体正在迅速发育的少年,饥饿是多么地痛苦与残忍。
以致听到放学的铃声,邵勇都如同刑满释放,重获新生。
因为放学,不仅解放了他被饥饿折磨得消瘦的身体,更解放了他发条般拧紧的神经。
背着书包,不走大路,在学校和家之间取一条直线,迈开腿,穿越横亘在面前的一排排梳齿般的田垄,像迈过生活中必须面对的一道道坎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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