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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天,他倒也不催,索性放了轿帘闭目费神……一门心思在想着这个泼天的案子。
只是他的思绪,已经从最初的义愤填膺,转变为更实际的思虑了……以他的阅历焉能不知,这个案子一捅开,最少要几十个颗人头落地,至于乌纱不保的,怕是要数以百计了。
说严重点,整个岭南的军政系统,都要被连根拔起了!
自己这广南两路安抚使,可就成了光杆司令,到时候靠谁整军?靠谁安民?靠谁平叛?!
余靖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作为庆历党争的失败者,他被放逐出权力中心将近十年时间,他无法像欧阳永叔那样寄情山水,更无法像范文正那样,游行四方、兼济天下。
作为一个谏官,他的价值应该在君王身边才能体现,离开了汴梁城,皇帝不再理会他的奏章,亦没有人关注他的言论,他的人生就像是死掉一样不堪回首。
现在,苦熬了这些年,终于有机会重新站在舞台中央,他早就对自己发誓……绝对不能再失败,一定要像明相公、文相公那样,漂漂亮亮平了这场叛,一举宣麻拜相!
他兀然想起,临行前,在枢密院的白虎节堂,韩相公对自己说的那奇怪的一番话……
在授予他所有的印信关防、佩绶文书之后,大宋枢密使韩琦起身坐到他的身边的椅上,意味深沉道:“余公,此役事关国运,你万万大意不得……不妨向你交个底,辽国与西夏已经有意罢兵言和,就等着看我们岭南一役。
要是我们快速平乱,万事好说,一旦此战陷入泥潭,亦或一败再败,两寇掉转刀口之日,便为期不远。”
“还要多请相公指教。”
余靖本来便没打过仗,心里就打鼓,让韩琦这一吓唬,登时更加没底。
想到韩琦是西北战场出来的儒将,便虚心问道。
“余公的年资和阅历,都在某之上,指教谈不上。”
韩琦摇头笑笑道:“只是有一点,还请余公要有所克制。”
“嗯……”
余靖点点头,便听韩琦缓缓道:“就是你这个嫉恶如仇的性子,必须得改改,余公现在不是四名谏之一,而是我大宋广南两路的元帅。
既然为帅,就得多从大局考虑……大局就是赶紧平叛,跟它比起来,其余都是小节。”
停顿一下,韩琦叹口气道:“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岭南的问题,他娘的肯定不少……”
许是和大兵们在一起混久了,韩琦时不时就蹦出句脏话来,惊得文臣们一愣一愣。
却也因此,没人敢跟这又粗又横的韩相公硬碰硬。
不过这会儿,余靖顾不上这些,便听韩琦接着道:“某最担心,你去之后,忘了自个是统帅,把自己当成谏官。”
“相公也忒小瞧下官了。”
余靖浓眉一竖,两眼一瞪道:“下官向你立军令状,甭管看到什么腌臜事,只要不影响打仗,就先放到一边,一切待得胜再说。”
“好!”
韩琦抚掌大赞道:“如此,某便放心了……当时,只觉着韩琦是不放心自己的脾气,但现在,余靖却发现,似乎他句句都有所指!
想到这,他大热天打了个寒噤……韩相公是多年的枢密系统一把手,焉能对岭南军队系统的毫无所觉?是没有办法,只能听之任之,还是充当了他们的保护伞?无论哪一种,都是在清晰的暗示自己,除了平乱之外,不要多管闲事……
一直到官船行出码头,坐在主舱房中的余靖还浑浑噩噩。
被帖司伺候着擦了把脸,他才振作了一些。
“文帅,还要写奏章么?”
帖司轻声问道:“需要的话,小人这就去研墨。”
“……”
余靖的声音变得干涩难听,他用冰冷的眼神盯着帖司道:“本官吩咐你了么?”
“文帅在驿馆吩咐小人的。”
帖司惊恐道。
“此一时彼一时了……”
余靖长长一叹,闭上眼道:“把那个后生看好了,不要让任何人接近他,也不要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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