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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七娘思绪纷杂,越想越觉得喘不上气。
一会儿,她脑子里满是“定是我多想了,若方砚清存了害人之心,那他为何前世还要一路护送我去东都?再说,好歹她前世也曾与许瑜成婚圆房,这总做不得假吧”
的想法。
一会儿,她的脑子里又满是“方砚清究竟为何要伪装成和许瑜差不多的性子?若许瑜没有出事,那她前世抵达东都之后,隐隐觉着的那些奇怪别扭之处又是为何”
的念头。
笑着笑着,她头痛欲裂地将脸埋进膝头。
贺七娘藏起脸,却又死死咬住右手的虎口。
她借着这抹痛意,逼迫自己清醒地回忆两世与方砚清相处的所有细节。
可越想越是心惊肉跳,贺七娘被笼于这满屋的青竹暗香之中,沉浸在往日的回忆中,恍觉,她好似在不知不觉间,已然坠入一片挣脱不得的密网。
贺七娘被丝丝绕绕地缠住,在无知无觉间落入网中。
却连织网之人到底是谁,又所求为何都搞不清楚。
朦胧模糊的视线,不巧触及跌落在她脚边的银色插梳。
灵动的鹦鹉上,幽兰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出如水波一般的光。
那水纹在她眼底荡漾不休,也让贺七娘抬手,一点一点拂去眼下笑出的泪,落在插梳上头的目光,逐渐变得岑寂清冷。
将膝上的裘衣随意丢上火炕边沿,贺七娘木着脸,探手捡过插梳,连同那根刻了朱槿花的木簪子一道收进了她的衣襟里。
右手抚上鬓边,她面无表情地将脸颊旁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然后撑着火炕,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视线扫过屋内属于方砚清的痕迹,她眼底迅速闪过冷峭,继而收敛。
若无其事地弯下腰,贺七娘将收拾出来的酒坛一个个搬去储酒的屋子。
长柄竹勺尤带一抹青色,琼浆沥沥落下,在酒坛中漾出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分好酒,在一一封坛。
贺七娘一脸麻木地做着这些她早已烂熟于心的活计,一举一动,恰似被人提在手中的木人傀儡,全然没有丁点生气。
做完这一切,她也没的精力再做旁的。
默默回了屋子,贺七娘坐上炕。
将衣襟里的木簪子和插梳取出,并排放好,搁在临窗放了铜镜的矮几上。
稍稍后退,她将双腿蜷起,又用双手环住膝盖,将下巴靠在上头,静静望着那无论是材质,还是精细程度都天差地别的两样饰物。
院内,时不时传来来宝听到巷内路人行走后的吠叫,就连那头跟了她许久的驴子,也会时不时凑热闹般叫上几声。
随着天色变换,间或还有邻舍将水桶投入水井的噗通声响,混有灶间油锅嗤啦,铁铲翻动的声音隐隐传进屋子。
可是,这所有的生机与人间事,都被贺七娘隔绝在外。
她只是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眼不错地望着它们。
她在等,等一个人叩响门扉,等一个人同她解释。
窗后日光渐渐西移,随着夜色的降临,屋内光线逐渐变暗,及至完全为黑暗所吞噬。
当北风再度凛冽地呼啸,来宝呜呜咽咽地从门缝里挤进来,乖乖趴到抗下团成一团时,那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贺七娘双眼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夜色,一夜枯坐到天明。
看着窗外一点点亮了起来,忽然之间,贺七娘就想到了她的阿耶。
阿耶当年也是如此,早早出门却又一夜未归,然后,就再也没了音讯。
蓦地想起前些日子的那一幕,贺七娘缓缓自双膝间抬起头。
难道,他又在外头遇到什么事了吗?莫非,又是那些蒙面贼人?
突然闯入脑内的猜想唬得贺七娘心头一紧,她忽地直起身子,面上是难以忽视的担忧。
再顾不得旁的,贺七娘迫切想要确认方砚清的安全。
久久未动,她才稍稍松动了手脚,一瞬便有难以忽视的酸麻袭来,刺得贺七娘险些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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